劫兆闲来无事，午后自告奋勇，要替李二娘劈柴。他负六阴绝脉，又经两度虚耗，拎斧都嫌费劲，劈得半堆柴薪，已累出一大汗，心想：“合着我不是干活的料，费尽全力还劈不完一堆，若要依山樵为生，怕是非饿死不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人都笑起来。李二娘心细如发，听说文琼妤有寒病，便烧了冬天用的炭盆，搁在屋里，又取衣给她替换，将换下的黄罗衫子、贴小兜等洗净晾起，照顾得无微不至。

        劫兆微感诧异，剑眉一挑：“这琴是二娘的物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正要将破斧扔下，脑海中掠过“费尽全力”四字，忽生一念：“柴之于我，就像面团之于二娘。二娘说‘制面须用全力，否则面质无劲，吃起来就不弹牙’，又说‘倘若劲用得巧，一天拉上几十斤的面子，我一个妇人家尽够了’，用力用巧殊不相同，岂不矛盾？而我劈柴究竟是该用力，还是用巧？”想过平生所学的诸般剑诀，依法运腕、使臂、拧腰、发劲，手起斧落，“唰！”一声剖开柴桩，果然比先前轻巧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人随口聊了一阵，李二娘福至心灵，拍手：“哎唷！我都忘啦，你这寒病，没准二娘能治。我们曲陵县盛产一物，对祛寒有天生的奇效，姑娘不妨一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劫兆顺着琴声而行，不知不觉走到小屋前，门里文琼妤倚在榻上，盖着锦被的膝上横着一古琴，她低垂着又弯又翘的乌黑睫，随手拨弄着，白皙的小手比琴上的玉制琴轸还要玲珑剔透。

        谁知剑诀虽利于削剖，终究还是花力气，劫

        文琼妤粉脸一红，乜眸笑啐：“我依风声林飒随手弹几下，哪有什么曲调？

        你这屁乱拍乱响，可比我的琴厉害多啦！姊姊的新曲儿沾你的光，不如就叫‘屁引’好了。“说着掩口噗哧，当真如天香忽绽，满室骤地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劫文二人半信半疑，李二娘已起出门，回频招手：“赵公子，你还楞着什么？快抱

        劫兆大喜过望：“难这就是‘巧劲’的意思？果然用巧才是正，二娘说什么须用全力，没准是口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已换过一袭洁净的农妇装扮，宽大的灰布直领袄松松地套着，仍掩不住前骄人的峰壑起伏，襟口敞如荷叶，出大半截鹅颈也似的酥白粉颈；垂袖卷上几卷，但见玉一般的皓腕随着琴韵翻动，这再陋不过的村姑装束穿在她上，竟比换下的纱衣锦兜更加媚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像你媳妇儿一上手便能摸透‘松风’脾的，世上怕也没有几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累出一肚子闷火，正愁没着落，忽听铮錝几声，风里传来阵阵琴韵。初时也不成曲调，只是零星几下弦响，左一声、右一声，清脆爽利，如水落花一般，与傍晚袭来的凉风相应和，并不显得突兀；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拨弦渐密，曲调却十分简单易聆，没有复杂多变的指法，仿佛漂着落花的小溪蜿蜒而下，叮叮咚咚的顺过溪石，激起无数晶莹水珠。

        文琼妤温柔一笑，轻声：“二娘又来笑话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二娘坐在榻旁，随手将她的发都收成一束，拢到左前来，手里的木梳顺发直下，犹如梳开一条乌黑柔亮的长长涓，益发衬得颈肌肤细白胜雪，不可方物。

庶的地方，隶属郸郡辖的五县之一。郸郡的郡治曲陵城乃是五县中最大的城池，老铁就是担面去了曲陵，算上交割市易的时间，往返足足需要一天。

        李二娘笑看着姊弟俩斗口，突然叹息：“赵公子，你媳妇儿可真不简单。

        文琼妤一曲抚罢，抬见劫兆倚门呆望，玉颊微红，水灵灵的清澈明眸里似笑非笑：“我许久没弹啦，指法生疏，不许你偷听。”劫兆一楞回神，抓了抓脑袋，沉：“我在京里听遍无数大家，再繁复的曲子也听人弹过，却都不及姊姊这份清爽。这是什么曲调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琴叫‘松风’，是昔年一位制琴高人偶经山林，听见半截被天雷烧毁的桐树给风得呜呜响，知遇见了千载难逢的‘听音木’，呕心沥血才制成的。这琴音色松，浑然天成，却不容易弹得好；越是想施展琴技，往往便与听音木的纹之声相扞格，琴师辛苦，琴也辛苦，听的人也苦。“说着展颜微笑，眼尾挤出几络细纹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娘瞇眼笑：“年轻时的嫁妆。可惜一好琴，却跟了我这个乡下农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兆劈了半堆，又开始手酸起来，不觉恼怒，猛将斧一掷：“用力用巧，全是个屁！老子这见鬼的，什么都不用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