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你决定变更行程，送阿雪上龙庭山。至于梁姑娘的家门，你明白无论什么都没有兴复的可能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。若顾挽松这样答应她，必然是顾挽松骗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当然无意欺骗，也没打算玩弄她的感情，只是不想承担责任，也不想面对她知晓后的反应。如果运气好，你打上龙庭山没死，顺利完成了任务，在梁姑娘提出同归剑冢的要求时，你会找借口推托；并不是你不欢喜她，而是哭闹的孩子不需要陪伴。你要的，始终都只是发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她离开你最好——你会这样安自己，好对自己有个交代。因为即使有罪，你并不是坏人。她最好回濮阴找小叶，哪怕正是你狠狠破坏了他俩可能有的一段良缘，你还是会这么想。日后无论梁姑娘发生何等不幸，或落江湖，或沦落风尘，你会归咎她没听你的话回濮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住口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独孤寂低声咆吼，生生在夯土墙按出两枚镂空掌形。

        贝云瑚眸光一敛，宛若实剑的烛之锐刹时收隐，又回复先前那种淡淡悠悠，而不经意间暴的些许少女叛逆随之无踪，仿佛青春无敌的胴内，藏的其实是只苍老的灵魂。

        独孤寂无法分辨在中翻搅的，是愤怒、恐惧，还是“我是好人”的薄弱假面被拆穿后，蜂拥而上的羞惭与愧疚。

        正想扳回些许颜面，忽闻“格”的一声窗櫺轻撞的声响，锐抬，见住的那间上房窗纸微晃，不知何时被人了闩，在晨风里咿呀摇摆，随即房中响起一阵足弓踏过楼板、窸窸窣窣的衣布摩声，然后才“砰！”甩门而出。左右厢房传出混不清的方言诟骂，都不是什么好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……小燕儿！”青年面色微变，地飞起，飕地钻入窗中，犹如一只扯线纸鸢。

        贝云瑚面无表情，信手拍去肩上的土粉，提起木桶，才发现双手抱着另一只空桶的阿雪伫于院外，不知何时从厩那厢回来。少女冲他招了招手，男童无言走近，抱着桶子不放，仿佛只有此物可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全听见了？”贝云瑚摸他的，拎起盛满的桶子，示以提把。阿雪不习惯拒绝别人的请求，本能放下空桶，与她手把手的提着，两人相偕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姊姊……叔叔为什么这么生气？因为你说他是坏人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没说他是坏人，他也不是坏。虽然他会坏事，其实是好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阿雪出迷惘之色。“我……我不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人与坏人，同好事坏事无关。”少女淡然。“有些好人，经常会坏事、伤害别人的，但仍旧是好人。有些坏人，可能一辈子都在善事，然而追究底，哪怕他一件真正的坏事都没过，他骨子里依然是个坏透了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叔叔和梁小姐都不是坏人。他们只是坏掉了，在伤害自己的时候，不小心也伤到别人而已。这世上，谁不是千疮百孔的呢？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心破破烂烂，就说他是坏人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阿雪蹙眉：“如果好人坏人，同好事坏事无关，那……怎样才算好人，怎样又会是坏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些人不什么事，总是犹豫担心，了之后又经常反悔，懊恼自己，埋怨别人，下回决定就会更加踌躇……所以活得很累，心上总是压着很多东西，整个人沉甸甸的，如此多半便是好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觉得，自己活得很轻盈么？是不是想飞就能飞，想笑就能笑，世界都绕着你打转，天大的事只要睡一觉就能变好，没有什么痛苦遗憾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