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眼睛酸胀着，托着腮，低着，接着去码放那一副牌。

广和楼新的一日生意要开始了，伙计们都在忙碌收拾着池子里、桌上的东西，见沈奚下楼，权当是透明的。戏台上空着，两侧包上的字，龙飞凤舞地盘在那里。

沈奚把麻将一块块摆到盒子里，象牙碰的响声，十分单调。

在纽约时，她见过激烈的人，要拿着厨房的钢刀去，将对方房间里的家摆设都劈得稀烂，歇斯底里地痛骂一番，这是外国人。中国留学生们都讲究蓄美，分手时多是家里有亲事定下来了，不得不回国结婚，两人好好地谈一谈，泪眼婆娑地告别今生。她在纽约公寓前、公寓里，见到这样的分手也有十几次了。有一回是半夜，夏天，她和陈蔺观并肩而出，见到一对昨夜在公寓里吃分手饭的年轻男女在门口，正亲吻的如胶似漆，女孩子脸上都是泪，衣服也都散开了，着不能言说的事……后来陈蔺观说，那个男人是要回国教书，两人在分手。

等车来，她被万安送下了楼。

傅侗文又拿了个无人用过的茶盏，给她添了一杯茶过来，搁在桌上：“你的意思我全听懂了。”他人坐下，凝注沈奚，迟迟没有说下边的话。

这是她回和人分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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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夜旨在救国救民的牌局应了“逢场作戏”四字，和傅侗文好说好散应了“离合悲欢”，沈奚人恍惚着，反反复复把自己的话和他的话在心里回放着，到上了轿车，人还是懵的。

就像他们在医学院里，能够冷静地研究谈论病人病况，却永远无法感知到真实的痛苦。知从哪里截肢，可以保住命，真了被截断的人，会又大不同。

“两人起争执了，”万安低语，“三爷吩咐我，把东厢房收拾出来，给沈小姐住。”

她端了茶盏，凉水入，冰冷的从咙到胃里，感分明。

可见过是一回事，会是另一回事。

实话，自始至终掌控权都放在她的手里。她决意要走，他也不会强留，这才是他。

“还在广和楼。”沈奚声音又低又哑。

两人对视着。

“还在那？”谭庆项错愕，“你回来是要拿什么吗？药？还是钱？快说，两样我都晓得在哪里，你就在这里候着，我去给你拿。”

万安郁郁：“三爷不放心沈小姐，一定要我送回

他握上她的手背，说：“三哥尊重你的决定，你我缘薄，到这里算是善始善终。过去得不尽你意的地方，这里说句抱歉。”

回到院子里，谭庆项已经换好西装，手里握着帽子，正大步向外走。

沈奚摇了摇，错入内。

谭庆项困惑地立在原地。

私定终在先，后又被家中亲事阻断了感情，这样的分手在留学生里最时兴。所以沈奚才有“都是留过洋的人，恋爱和分手是寻常的事”的那番话。

沈奚轻点，泪险些涌出来。

他看到沈奚面上一喜：“沈大小姐，你可算是回来了。三爷呢？”

“吵架能吵成这样？”谭庆项蓦地一惊，“你跟回来什么？把三爷一个人留在广和楼了？”

沈奚点，嗓子里火辣辣的，太卖力强压着心情所致。

“一场相交，说这些伤心伤情，今天的话到此为止，余下的全留在心里。我们先把这个年好好过了，再送你走……”他声也哑，把茶盏推给她，“给三哥留点念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