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语出十足惊人，发这么毒的誓，连师杭都被噎住了一瞬。孟开平继续坦坦指着自己下，赌咒：“倘若我伤了你弟弟一毫，这就切下来谢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顷刻间，理亏之人转而变成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见我第一面就瞒了我这样的大事，究竟意何为？”师杭质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孟开平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元廷的人。”她轻声，“可也与你脱不了干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怎么好像一撞上这种事，他就开始变得幼稚可笑起来。师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长一口气，咬牙切齿：“我是怕……你觉得我不如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儿，她更是痛心疾首，用力捶了下他膛：“北雁寨的人说他已经死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孟开平，我希望活下来的人，是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不会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几个字，几乎是从男人牙里蹦出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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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可都是因为你，因为你骗我……”师杭抽抽嗒嗒，字不成句，“阿娜日死了，我阿弟和绿玉也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狗东西平日里装模作样，倒教她恍惚以为他与她叔伯辈差不多年纪，现下想来，这般率的情态才略像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简直快被冤死了，苍天有眼，他可没那么大的本事。他倒是想抓到那小崽子，可数月来连丁点儿消息都未觅得，谈何杀人灭口？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孟开平面不改色：“这要是跟我有关，我就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这样飞扬狂妄的男人，还会惧怕福晟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两人面对面坐着，孟开平垂丧气地耷拉着脑袋，像条快被遗弃的狗。

        闻言，男人一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娜日？谁？”孟开平满雾水，“你阿弟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若我告诉你他还活着，你更是半点都不肯搭理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师杭将手贴上他的手背，阖上眼眸，近乎祈愿似地说：“你们之间的争斗与我有关，源却并非在我。元军、义军，终究不能共存。我知，你们会在战场上碰面；我也知，碰面后，你们彼此都不会手下留情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已全然消气了。这厢，少女还窝在他前怯怯地仰着，泪眼朦胧：“如果你在，还会把我落下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既然心中毫无波澜，故而孟开平只追问：“你阿弟没有必死的理，筠娘，不要尽信人言。那人可说了是谁杀了他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师杭直呼他大名，无语至极地打断他，提起另一桩恩怨：“福晟压没死，你为何要骗我？”

先当她蓄谋已久，现下听来，她竟是全然无辜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是师杭的闺友，可于他而言，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跋扈元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属意于他，又与他两情相悦定过亲，不论我什么都改变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了这话，孟开平耷拉着的脑袋一瞬便支棱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如果有一方非死不可，如果福晟当真杀了我阿弟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师杭如此思罢，谅解了他，转而郑重：“孟开平，别说傻话了。在我眼里，福晟并比不上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至于当日……当日我只是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提起那位前任达鲁花赤家的小姐，孟开平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多年前高台上的一抹石榴红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怕什么？”师杭挑眉，不明白他有何难以启齿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没料到谎言这么早馅，强装气回：“我并没打算瞒你！他如今官运亨通，在元廷混得比我还风光，你早晚会知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师杭默然，孟开平见状，笃定她还忘不了福晟，又是失落又是赌气：“我会杀了他的！我一定会杀了他的！你要是敢跑去找他，我就把你的给打断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师杭摇摇，又点点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向来眼高于，十分看不起那群世袭罔替的贵公子。可唯独福晟，孟开平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，自个儿被他死死压了半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歉疚地拥住她，坚定：“我绝不会让你孤一人的，我一定会守好你的安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师杭哀戚：“阿娜日，是蒙语里石榴的意思。我与阿宁姐姐自小相伴长大，故而当日求你放她归家，还以为她归家后能安稳度日，不想终究……还有我阿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他居然这样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嗫嚅半晌，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万家灯火团圆时，她不慎与众人失散，心中该有多无助？她曾答应过要与他共度佳节，应当不会食言。细想一番，孟开平不由暗叹，果然还是他的罪过更大，齐闻罪在其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