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个婚真是累死我了！这事儿总没得第二回了吧……他一边想，一边低去看地上，弯腰把刚才被他摔落的果子捡了一只起来，拿袖子胡乱拂了两拂，就这么到嘴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专是回应他心里这点疑惑似的，大门两边贴着龙凤呈祥对花的窗啪地一下合上了，便是再连晃也不晃，最后挤进来的一缕晚风还贴地把水红绒帘的系绳扯了，又一把垂挂下来，遮得个整整齐齐严严实实，什么星光月光也漏不进来，想是要为接下来所行之

        可这华丽的表演落幕已许久，最重要的那位看官犹是丹紧闭、一言不发。大家只当他是羞了，或是怕一下面见这么些人，也没好意思再继续闹下去，只又簇拥着新郎走了出去，要请他一同去席上喝喜酒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咬着果子的脸颊好像被了一下。他只当是困出来的幻觉，打算吃饱了不如再眯上一会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东西实在看够时，云翔一下跌坐回椅子里，把脸埋到蜷起来的臂弯里去。好像这和他以前一直期待的摆设确实差不多，但是当然不是在这里、不是同今天那个人共用。他在这朦朦沉寂里想了好一会儿，为这时无人可为他着想的孤独境而烦恼。现在在某一些并不遥远的地方，不是兴什么自由恋爱、不必顾及那甚么媒妁之言吗？可是他们的抗争全没有一点用，倒是落得今日这样一般生死永隔的凄惨下场，他到现在甚至还不知他这位丈夫的名字。他的愿望只不过是想要同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，这也有错么？

        自耳腔穿到脑子里嗡嗡了一整个白日的噪声总算消逝了。见屋里已是无人，云翔才抬起来，阵阵发闪眩晕感还在眼前打着旋儿，展览完了的人偶好像终于苏醒了过来。那双亮晶晶的招子又盈了神气，从乡里憋到现在的一口火气可教他逮着机会一下子了出去。盛着那些瓜果的水晶盘子被他扬手一打，从桌上飞到地上哗啦啦碎成一片、苹果桃什么骨碌骨碌的了一地，有一个正跑到他的脚边来。云翔正好把还没撒完的气儿一脑掷在上面，抬就把那果子踢到别去，直撞上红木的床架子，梆地一响再不知弹飞到了何。他的视线便顺着那帷幔向四张望去，这会儿连个蛐蛐叫都没得一声的屋子里，全是布作一片的惨艳艳大红。床上自不必说，金丝银绣红缎锦被、铺就光溢彩鸳鸯新巢，而正对面先是红漆的木门、套的方桌圆几，架子格柜，到都放着好些也用红布包着的物什。再往旁边看，一张好大的囍字红剪花贴在墙正中，叫底下的灯火一映照，反着黄的白的光，那四张口，上边好像一双眼、下边好像两张嘴，也盯着他发笑。

        肚子发出的一声不合时宜的抗议，才提醒起云翔，原来打早上到现在自己都没怎么吃东西。在给八字还没一撇的逃跑计划定型之前，还是先解决了这当务之急要紧。

        生哩闺女是娘娘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眼光黯下去，但仍眨了又眨，好像在考虑接下来要如何打算。现在能逃出去吗？要是逃出去，往哪儿去？往东边儿去、西边去？出去能干什么呢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香雨豆雨漫卷了多久，犹未开半吐梨花。闹房的说笑声渐渐地小下来，但是仍无全消之势。新郎偏了去看他、人们的目光也跟着聚到他上，或许是等他抬了眼开个口，再怎么也需答谢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二把花儿撒到床外面儿，

        小红枣儿、小红豆、荷花百合花、青叶芽儿似落雨般轻轻密密打在上。云翔不敢抬眼去应对这屋子里如此活泼愉快的氛围，只顾垂了微微泪的眼，仍然保持着盖着红布时低的姿势，也不上有好几片痴醉的花落在他上、又沾在他脸颊边。手上只一点一点揪了红喜裙，将光缎面是揪出忐忑不安的褶皱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咕噜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生哩娃娃知县；

        三把花儿撒到光席儿上，

        咔嚓咬上了好大一口，这苹果大概是青岛来的，脆脆甜甜、直沁心脾，几口下去，好歹算是垫了点儿肚子，也多少安抚了一下云翔今日从来没好过的心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左手提篮，右手便去抓了里面的“五彩”鲜物，和着可爱的喜歌起舞，一边把那些花儿向他们撒去，希望它们能好好承载并送去大家的祝福。

        错觉吗？哎真是见鬼了……云翔抬向外望去，这里的风能大到都刮得人脸疼啊？

        那块正因咀嚼更鼓上一块的肉又被掐了一把，这次的力度重到终于让云翔反应过来哪里有些不对劲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便只剩下留守在房里的新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谁啊？！”云翔捂了有点儿泛疼的腮帮子，又瞪了眼，面前有几只蜡烛的火焰忽地一下被熄了。他先是愣了一下，等反应过来继而吓得了起来，手上一个没住，啃了一大半的果子又从他手里到地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