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来都是这样，他最喜欢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符舟两端，徐杏酒和赵青纨并肩而坐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盘而坐，背靠那只大竹箱，转对那女子说了一番话“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善缘，以后你们两人相，既不可以不将此事引以为戒，也不可刻意回避今日风波，不然迟早要出事，那就是晚死不如早死的伤心事了。如果两人都过了这心坎，你与徐杏酒，就是真正的神仙侣。大修行，磨砺千百种，问心最难，这兴许就是你们两人该有这一劫的修心，能不能因祸得福，就看你愿不愿意好好思量此中得与失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至于桓云会不会觉得有机可乘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摇“你看我是好人恶人，无所谓，但是我劝你别当我是傻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青纨松开手，蹲在地上，双手捧住脸庞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青纨猛然持刀往自己心口一戳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青纨握住那把刀，怔怔看着那个徐杏酒，她蓦然而笑，犹然梨花带雨，嘴微动，却无声响，她似乎说了三个字。

笑“我们都别傻事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，青纨，你要是信我，就跟我离开这里，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，以后还是怎么样，我这边没有心结，你只要自己解开心结，就什么都没有变，甚至可以变得更好。青纨，谁都会错事的，别怕，我们有错就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和桓云背对船，相对而坐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年了个鬼脸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青纨像是走火入魔一般，脸色雪白，却眼眶通红，“回不去了，已经回不去了，你要么杀了我，要么被我杀了，不然我们一起死，下辈子我们再结为夫妻，保证一辈子都恩恩爱爱的，徐杏酒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既然挑明了与齐景龙一起祭剑飞升的“剑仙”份，便不再刻意藏掖，摘了那张少年面，恢复本来面貌，重新穿上那件百睛饕餮，黑色法袍当下灵气充沛，陈平安正好可以拿来汲取炼化。

        桓云好像瞬间苍老了百年光阴，老态尽显，“罢了。一世英名毁于一旦，从今往后，我绝不踏足云上城半步，无论徐杏酒和沈震泽如何针对我桓云，皆是我咎由自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说“你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青纨听过了这番言语后，好似又打开了一些原本死结的心结，稍稍打开远未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杏酒柔声“青纨，我们等于都死了一次，这辈子是不是可以重再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心境之间，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，雨过天青心澄净，竟是隐隐约约之间，感觉就要破开那瓶颈。

        桓云然大怒，“祸不及家人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最终有两艘大如世俗渡船的珍贵符舟，缓缓升空，去往云上城。

        天底下恶人动心起念，为恶行凶，吃亏之后，难不成还要怪对方没往自己脑门上贴“高手”二字？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说“我打算学你一学，斩草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杏酒面无表情，取出那把袖刀，轻轻抛给赵青纨，环顾四周，密林当中，自嘲“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各自飞，可我们如今还没有结为侣，就已经如此。青纨，再给我一刀便是。不然我就是绑着你，也要一同返回云上城，说好了这辈子要与你结为侣，我徐杏酒说到就会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年一年又一年，云海高有人家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杏酒泪眼朦胧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连徐杏酒的伤势，都有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说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桓云始终一言不发，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杏酒握着赵青纨的手，笑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就要看这位老真人的运气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艘乘坐四人，一艘承载着一块某人从深潭取出的巨大藻井，两艘价值连城的符舟，都被桓云施展了障眼法符箓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杏酒丢了刀，蹲下，轻轻搂过她，刚要轻轻拍打女子的后背，却想起手心皆是鲜血，便轻轻翻转，以手背摩挲，动作轻柔，呢喃“别怕别怕。以前你不总是怨我不说喜欢你吗，以后莫要再问了，男子哪会将真心的喜欢，常常挂在嘴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问“桓云，你好像还留了个孩子在云上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下一刻，徐杏酒来到她跟前，以手握住那把袖刀，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看似相互牵手，她实则一直是被徐杏酒握住的手，这会儿终于真正握住徐杏酒的手，还微微加重了力。

        桓云咬牙切齿“你到底要如何？！怎的，真要杀我桓云再杀我那孙儿？我偏不信你得出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当年师父带了一个小女孩到云上城，少年看着她，她歪着，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眸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打断桓云的言语，缓缓说“我陪你走一趟扪心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随后徐杏酒给出了一番应对之策，既不会愧对师父沈震泽，也不会损害云上城的既得利益，也能保老真人桓云的名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天衣无。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    桓云神色复杂。

        桓云说“你是我玉石俱焚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女孩便吓得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陈平安再对徐杏酒说“哪怕你自己是真的不介意此事，但是在她那边，错了便是错了，大错便是大错，所以别用大话空话安她，你徐杏酒自己要先拎得清楚，不然只会让她更加愧疚难当，愈发自惭形秽，觉得与你徐杏酒不般了。到时候要么反目成仇，要么形容陌路，说到底，还是你得不够好。没办法，你徐杏酒既然当了好人，便必须为此付出代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说“可有符舟？我们最好是一起乘坐渡船返回云上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桓云错愕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