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老妪猛然睁眼，颤声“李郎？可是李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武灵亭讥笑“这些个锦衣玉食的山下短命鬼，本事不大，就是一个比一个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水龙宗南宗的那位玉璞境女修邵敬芝，貌若年轻妇人，气态雍容，缓缓开口“宗主，不如我立即赶去趟天渡口的云海，来个守株待兔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水龙宗任何一位供奉、客卿问及此事，水龙宗修士都讳莫如深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祖师堂内，人人神色凝重。

        祖师堂内，其中就有金丹修士白璧的传人，水龙宗当代宗主孙结。

        仗着辈分高，对宗主孙结一口一个孙师侄，对自己南宗一脉的邵敬芝，仅是称呼便透着亲昵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源说完之后，便化作粒粒金光，刹那之间，形消散。

        孙结皱眉“除此之外，现在真正需要顾虑的，是整座天要不要戒严，一旦选择戒严，难免人心浮动，影响到今年的金箓场和之后的水官解厄法会。我们龙天，向来以安稳著称于世，此次接连两场盛会，不谈我们水龙宗的山上好友，还有大源王朝在内诸多帝王将相的参与，一个不慎，就会让崇玄署和浮萍剑湖抓住把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源笑“不用劳烦宗主，我会带他们去往凫水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并肩而行，重新登高。

        宗主孙结立即就召集了所有祖师堂成员。

        龙天大门自己关闭。

        孙结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加上对方座椅的位置，以及那位南宗老妪的失态，邵敬芝在内所有人，都知轻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李源对孙结行了一礼，该有的规矩，还是得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山上便是这点有趣，怪事从来不奇怪。只要修行之人有那闲工夫凑热闹，随可见热闹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源以心声与孙结开门见山“宗主，是我故友后人造访，玉牌也是我早年赠予出去的，我便面叙旧一番，不愿被人打搅，施展了一点手段，害得水龙宗兴师动众聚集祖师堂，是我的过错，愿受水龙宗祖法责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水龙宗祖师堂的十多把座椅，除了左首椅子从来是历代宗主落座，右首座椅，几乎从不见人出现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情况很简单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柳在漫长的岁月里，见识过很多清清静静的修之人，纤尘不染，心境无垢，超然物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反正不李槐忍没忍住，到最后，一大一小，都会走一趟骑龙巷卖糕点的压岁铺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位双手拄着龙拐杖的老妪，闭着眼睛，半死不活的打盹模样，她坐在邵敬芝边，显然是南宗修士出，这会儿老妪撑开一丝眼子，稍稍转望向宗主孙结，沙哑开口“孙师侄，要我看，干脆让敬芝带上镇山之宝，若是不轨之徒，打杀了干净，我就不信了，在咱们龙天，谁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孙结点“随后有任何需求，水正大人只开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柳是从来想得极少，万事不在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源有些感伤，看了白发苍苍的老妪一眼，他没有言语。

        武灵亭脸色玩味。

        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妪竟是直接红了眼眶，不再双手拄着龙拐杖，轻轻将拐杖斜靠椅子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抚了抚衣裙，低望去，看着自己的干枯十指，小声呢喃“李郎风采依旧，可惜我老了，太老了，不见之时，翘首以盼，让人等得白了，见了，才知原来见不如不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，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婆姨，双方早年还有一段姻缘不成？

        李槐嚷着憋不住了憋不住了，郑大风脚步如风，一路飞奔，急匆匆是英雄好汉就再憋一会儿，到了铺子后院再放水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那位北亭国小侯爷詹晴的恩师武灵亭，只不过他作为资质尚浅的元婴供奉，又是野修出，椅子位置靠后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聊完了正事过后，便没什么好刻意寒暄的言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亏得孙结度量大，若是他武灵亭来坐这个水龙宗把交椅，早将那个老婆姨一张老脸打得稀烂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能够在一座宗门的祖师堂如此往返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不是那个山上口碑不错的符箓派真人桓云，帮助白璧那个小娘们证明了事情缘由，詹晴莫名其妙的生死不知，确实与她白璧没有直接牵连，武灵亭都要大闹水龙宗祖师堂，直接向孙结兴师问罪。所以这会儿武灵亭憋着一肚子火气，脸色难看至极。詹晴是他极其重的弟子，山泽野修，尤其是地仙野修收取嫡传，比起谱牒仙师收徒，其实要更加意义重大，被视为野修舍去半条命，涉险换来的香火传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当然不是什么小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初剑仙蛰伏多年，盗取天压胜之物，成功逃离龙天，从镇宗之宝的失窃到夺回，过程不可谓不惨烈。

        武灵亭坐在对面，对这个老婆姨那是有些佩服的，与他同样是元婴境，但是在水龙宗见谁都不顺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孙结微笑回答“水正大人言重了，既然是故人子弟造访天，便是再结善缘，是李水正的好事，也算是我们水龙宗的好事。两位贵客，不如去我在天主城内的宅邸下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先是有陌生女子亮出一块供奉玉牌，入城登上那条白玉台阶，然后就是城门关闭，天地隔绝，修士试图查看，竟然无果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规矩，水龙宗祖师堂创建有多少年，就传承了多少年，雷打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是思虑太多，反而不好开口，担心一个意外，就会让李柳沾染不必要的麻烦。

        孙结也站起，还了一礼，却没有破对方份。

        济渎北方的水龙宗祖师堂内，得到龙天门口那边的飞剑传讯后，十六把椅子，大半都已经有人落座，剩下的空椅子，都是在外游历的宗门大修士，能赶来紧急议事的，除了一位元婴闭关多年，其余一个没落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正是济渎水正李源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孙结刚要说话的时候，对面那张椅子上，点点金光浮现，最终聚拢成为一位面容年轻却神意枯槁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可就真是一个很有年的故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源站起，向祖师堂众人抱拳致歉“连累诸位友走这一遭，打搅诸位修行，以后定当补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世间山上仙家的祖师堂，任何一位供奉、客卿，都需要徒步出入大门，与山下俗子进出祠堂，没有两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本就是一种显山水。

        唯独这辈子在骊珠天，见到了很多与境界无关的“真人”，小地方大风貌，便是李柳也要时时想念一番。

个孩子的时候，郑大风就经常背着李槐跑去杨家铺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野修祸害野修，哪怕是师父杀弟子，徒弟杀师父，都不少见，反观拥有一座祖师堂的谱牒仙师，几乎没有人胆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。

        武灵亭最近心情极其恶劣，唯一的弟子詹晴竟然凭空消失了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，简直就是荒唐至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