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的本事百倍千倍于我等，顾挽松为何要请小姐、请照金戺护镖，难不奇怪么？我也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。既然如此，不是该远离这种怪事才对？”取出一只旧布，得指节发白：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这里还有几十文，省点用可以买几颗馒，我会打猎，给人打工挣钱，真要不行我可以去乞讨，决计不会饿着小姐！梁府有这么大的屋宇，库房里有忒多物事，城外还有些许薄田……真要过日子办法多得是，什么叫山穷水尽？外边山穷水尽的人，小姐还没看过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梁燕贞当他是少不更事的小弟弟，被一顿抢白，居然一个字也辩驳不了，余光却往十七郎上转，连自己也觉心虚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叶忍住眼泪，再次伸手。“要兴复家门，也不是靠他，他……他不珍惜小姐的。我……我会给小姐牛，会好好练武，一定……会有办法的。我们走罢，小姐，回家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河风拂，偃草沙响，火焰燃烧的劈啪声始终未断，彷佛将这刻拉至无限长，像等待了一夜。梁燕贞从未如此际般，强烈意识到他是名成熟男子，而非前后傻傻脑、只是长得高些的小男孩，异样的陌生令她无法伸手，也不知如何拒绝，任由时间在静默中溜走。

        早就没有家了，小叶。你没听川伯说么？那不过是个牢笼而已，他们把我养在里，每天看膘养了没，估量着什么时候能完熟入口……现而今，也要换你喂养了么？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少年低拱肩，举袖一揩脸面，双膝跪地，磕了九个响，起抱拳。“既如此，小叶走了。小姐保重子，早日返回濮阴。”抹去泪水的烁亮双眸转向独孤寂，定定望着他，并未开口，意思却再清楚不过。

        独孤寂饶富兴致地看着，耸肩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眼神不错，没废话一堆也很好，我总算没走眼。你既放弃她，日后白云青山两不相涉，死活与你何干？江湖就是这样，不要婆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适才趁着主仆俩说话，野人踅到阿雪藏的箱子，变戏法似的从箱底取出洗净的白中单、中、鳞靴等穿上，外罩一袭厚茧绸裁制的绀青蟒袍，袍上的四爪蛟蟒以金、绿、橙、红、银等五色丝糸绣成，栩栩如生，极为威猛，原来他老早便把衣衫与阿雪藏在一。

        都说“佛要金装，人要衣装”，即使蟒袍金线黯淡，颇见陈旧，独孤寂仍是披散发，一脸的愤世嫉俗无事不鄙，穿上绀袍鳞靴后整个人都神起来。这位昔日的冠军侯、差点封了亲王的十七爷不着玉带，取而代之是一条巴掌宽的厚革，有几分武将围腰的味，更添凛凛威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小叶藏的箱里拾出那本，扔了给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有志于武，东海是最好的去，底蕴最深，藏龙卧虎，能在东海占一席之地，天下武林才有你的位置。况且这本武册的源也不在东海，尚未大成以前，倒不用担心有人上门寻你晦气。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接过边缘烧毁、被水浸的秘笈，想起最初是川伯教了自己武艺，才有其后种种机缘，默然收入襟里，手贴，冲披发落拓的侯爷一鞠躬，再不看女郎一眼，回大步迈入夜色，依稀是往东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