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有害的，莫婷告诉自己。只是她不知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储之沁带鱼休同回诊时，莫婷并未就此事对她进行试探，只不动声色观察她的呼态、行走坐卧等，见少女气色甚佳，似更艳丽可人了些，有着新嫁娘般的焕采，安心之余，也不免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浴房也藏男人？”莫执一忍笑扬声。

顺便瞧瞧你脯发育得怎么样，能孩子不？”咯咯笑得可开心了，恁哪家登徒子都比不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婷想起了一个耳熟的称谓。应师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一本，是修习走火入魔的治疗记录，为娘从老宅仓库里扒将出来，人名不是涂掉便是撕掉了，我还以为是叠破烂厕纸。旁人瞧着莫名其妙，于我家婷儿丫则如开锁秘钥，持之可往宝山。怎么样，是好货罢？不要的是小猪！”作势逗弄，却被莫婷冷冷避开，瞧着也不怎么生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丫，有个活我想找你一起干。”莫执一吃饱喝足，趿著木屐伸直美，慵懒抿。“我只能说，你来肯定不会后悔；不来，你连该后悔什么都不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但母亲似乎真不是为了寻衅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美妇将瓦杯里的清茶咕噜咕噜一饮而尽，夸张地发出“呀——”的长音，仰天打了个饱嗝，眯眼笑得梨涡浮起，餍足如猫，随手扔给女儿一本破烂陈册，活像拿来抹过嘴似。虽说是人比海棠艳，但那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的德，怕连孟浪登徒也能吓掉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在哪儿遇着他的？”总是安静听少女叨絮的莫婷不开口则矣，一问便在点子上。储之沁慌得乱拧衣角，耳垂红透，不知是羞是急，或兼而有之，支吾了半晌才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手艺实在了得，这不能说像我。”餐桌上，莫执一挟著满箸油的豆酱箭笋眯眼赞叹，又仿佛很有些感慨。“我烧的菜比的毒厉害，毒都有解，可菜没有。能嫁了啊，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杀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报酬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莫婷不确定自己的厨艺是不是真那么好，她从小吃得清淡，只是尝过的味便不会忘，要复现似乎也不难；烧菜的思路同拟药方差不多，也讲君臣佐使、五味调和，想清楚了再动手，自然是利索明快。为合母亲的胃口才特地加了豆酱与酱清同烧，要是她自己吃，些许油盐即可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鹤红、青竹丝……它们不是刻意滋生毒素，存了伤害外界的心思，然而就是会杀死人。无论再怎么天真无辜，毒物就是毒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，最初储之沁不是这样叫的，都说“那厮”、“那人”，讲到光火还有叫“那个混球”的，按她的说法，是个眼高于、跩得二五八万，笑肉不笑的假公子哥儿，自以为生得好看，满腹花花子不安好心，“……就是个色胚。”这是她的结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从没一起洗过澡。算上你弄死的，我有五个娘，是她们帮我洗的，可也只洗到四岁。”莫婷放落黑缎也似的及腰发，“砰”的一声甩上内院的门，差点夹了莫执一伸得老长的鼻尖。“你倒是提醒了我：浴房也不许进，当我在里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……就以前，反正……就是那样。山、山上人来人去的……哎呀，

        储之沁无疑是有喜欢的人了，这点人情世故女郎还是明白的。少女把所有时间都用于照顾师父，没有寻常门派的送往迎来，在避居的东溪镇内，也不见有什么讨人欢喜的渔埠少年去敲她的屋门。那人必是她在降界认识，问题在于：那会是谁？

        “男人也不许进。”莫婷靠着门板上，直到母亲的跫音迤逦著踅往前堂，才敢松开紧握左的小手，放任心子撞击腔，倚门支撑，细细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利息先拿着。里是儒门三槐世家某位不知名高手的练功札记，烂成那样，没两百也有一百年啦，比抄本还要老得多。你要能帮到底，为娘再加码追注，给你添点花红。”从怀襟之中出另一本对折薄册的封页角。考虑到她不爱穿肚兜亵衣，敢情册子是在沟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为救下那不知名之人的命，及保护了储之沁二事感到庆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要的秘笈清单上，除开以外最难找的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若莫婷拒绝了这份差使，莫执一势必得另觅助手，才能在一夜之间理忒多伤患。如此一来，埋首储之沁间秘的不知何许人也，有相当大的机会是另一名猥琐龌龊的男子，即使母亲事后定然不留活口，光是想像那个画面，也够莫婷不舒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救人。”莫执一地瞟女儿一眼，柳眉山扬。“要不我来找你干什么，没事拉嘴架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在地外临时搭建的急救篷庐之中，她才见到无面者抬出昏迷不醒、呼心却平稳如常的储之沁，并受母亲指点，为满淫秽狼藉的少女稍作清理，修补受损的纯洁之证——她终于明白母亲口中的“后悔”，指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，莫婷加入了羽羊神的降界计划。